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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伦音乐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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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在都铎王朝或伊丽莎白时代,英国音乐曾显赫一时,但是年普赛尔去世之后到20世纪初,都没有出现过一位享誉世界的英国作曲家,不得不说是一个尴尬的史诗。《二十世纪音乐》(罗伯特.摩根)里就用到了“最不寻常”与强大到难以抵御”来形容十八世纪外来者亨德尔对英国本土所施加的强大影响力,倒有点像是独孤求败。

还记得年4月,英国重要的《BBC音乐》杂志做一期彻头彻尾的“英国音乐专辑”,尽管人们都知道,《BBC音乐》杂志一直或多或少存在着点地域倾向,不过那次,他们仿佛是想下定决心反驳人们“很长一段时间里英国是音乐文化荒原”的成见了。至于最后说服力有几许,还真不好说,不过众口应允的事实是:到了年,所谓“英格兰音乐的黄金年代”终于降临,如埃尔加的小提琴协奏曲、沃恩.威廉姆斯的《托马斯.塔利斯主题幻想曲》、布里奇的《大海》组曲、戴留斯的《春天初闻杜鹃啼》、霍斯特的《行星》组曲、巴克斯的《廷塔杰尔》等杰作,几乎在短短数年内就拉开了英伦音乐盛宴的帷幕。

年5月的三晚上海音乐厅英国音乐专场,让早期的普塞尔和亨德尔平行,巴赫与科莱里并置,继而是20世纪初英伦音乐复兴大潮中的领军人物沃恩.威廉姆斯,象征着英国音乐走向高峰的布里顿与蒂皮特,还有英国当代作曲家霍·沃特金斯(HuwWatkins)等等,虽然尚未面面俱到选入埃尔加或戴留斯的什么作品,但你依旧能体会到,一段音乐发展史就在咫尺眼前。

先说普赛尔,他的伟大在于可以融洽地穿梭与世俗与宗教音乐之间,其地位犹如吕利之于法国音乐。普赛尔的职业虽是教堂作曲家,但戏剧天性将他带往舞台(那一年代的戏剧配乐类似如今的电影原声,是非常容易找到市场的),他的《狄多和阿涅阿斯》、《亚瑟王》是英国歌剧的翘楚,与英伦文学融合度极高,而室内(如三重)奏鸣曲与弦乐幻想曲则继承了最纯净的意大利弦乐风范,轻盈而精妙的对位法与果敢的和声转折简直是天赐的果实——即便以较现代的标准衡量。哪怕是他不怎么重要的键盘作品,据说也曾被误认为是J.S.巴赫的手笔。

这次音乐会上最出名的大概要数《摩尔人的复仇》的乐队旋律——后来被布里顿用作《青少年管弦乐队指南》的变奏主题。而唯美动听如《夜的赞美诗》,英国女歌唱家埃玛·柯克比(EmmaKirkby)所演唱的版本是乐迷们较为熟悉的,此次改由男高音演唱;《让黑夜丧尽》反映的是饱经沧桑的乔布.泰勒(JobTaylor)在夜间独坐的绝望情绪;而普塞尔其余几首声乐多由蒂皮特改编成钢琴伴奏版(如让狄多哀歌的原始版和改编版形成对照),与原始的古乐配器差距不大,更适合纳入今天的艺术歌曲音乐会。

关于英国晚期巴洛克音乐,学者保罗.亨利.朗这么形容过:“学者们记下了音乐规律与理论,社会却由帝国最坚实的阶层——中产阶级消费者说了算,他们行动迟缓像乌龟,很少改变举止、家具和环境,不迷恋于幻想和感官的力量。而音乐恰恰是最无理性的艺术,处在这种环境中,普赛尔难免落落寡合。”此时,除了教堂音乐和少数歌剧(若无亨德尔更难以想象),英国音乐几乎处于沉睡期。

不过,人们可能没有注意到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英国民歌的整理正在冰层下进行。19世纪末开始,爱尔兰、苏格兰、威尔士(在一个世纪之前流行)的歌曲都开始被热心的音乐家与学者重视,然而他们都未料到,正是这些质朴的民间曲调,后来竟成为了二十世纪初英伦音乐之再复兴最扎实的根基。

沃恩.威廉姆斯就愿意从英国民歌音乐中寻找到自己创作的本源,与巴托克和雅那切克类似,他投入大量时间研究民间材料,并这么表态过:“与其说民间音乐给英国作曲家提供一些什么,不如说去发现一些被外来事物掩盖住的东西......五十年前夏尔普(CeciliSharp)已经开始发掘英国的民歌了,美妙的旋律摆在眼前,然而我们至今所知甚少,格里格与斯美塔那对(本土遗产的挖掘)是我们应该效仿的。如果每一个英国孩子像熟悉自己语言一样了解自己国家的民歌就好了。当有人听到德奥民歌时,兴许会说:那多像海顿与莫扎特!但却不会意识到民歌才是海顿与莫扎特写出自己作品的生活源泉。从这一意义上说,莫扎特和海顿又何尝不是与德沃夏克一样的民族乐派?”

这次的《塔利斯主题幻想曲》的主题,借鉴自十六世纪的英国前辈塔利斯,而单乐章”幻想曲“也近于伊丽莎白时代英国幻想曲(fancy)的分段结构,特点是对简单旋律材料的演化,从技法上讲平易近人,并不复杂。威廉姆斯在为赞美诗增选新的曲调时,翻查到了塔利斯年所作的九支旋律,而其中第三首尤其勾起他的兴致。事实上,塔利斯最初的旋律曾先后被多人配以不同歌词,而威廉姆斯发掘出的,“可能是连塔利斯本人都未能想到的、一种特殊的美”(引用自《管弦乐名曲解说》)。当年在格罗斯特大教堂首演时,全部弦乐,分为三组,分别是四重奏、第一与第二乐队,在作品行进时,所谓的”塔利斯旋律“在弦乐的低、中、高音区先后交替地涌现出各式变体,最终被推向激越的高潮。总谱还注明,若有可能,两个乐队应当分坐二处,显然这寄希望于大教堂内宽敞空间的声音共鸣,势必与文艺复兴时期宏大的唱诗效果别无二致。英国评论家梅特兰就将其形容为:“你说不清耳边听到的是极古老还是极新的声音,似把人超度到了不可名状的思维与感觉中。”

据说《塔利斯主题幻想曲》在英国本土雅俗共赏、脍炙人口的另一原因,是每年一度的牛津、剑桥大学赛艇比赛都会以此曲置于电视转播画面中。

相形之下,沃尔顿代表了年代英国音乐之新声。那严肃性很高、旋律又极美的中提琴协奏曲,可能是人们谈论他时首先所提到的。这次将上演他《亨利五世》配乐的两首选曲,那其实是他从年代中期开始涉足电影配乐行业时的作品,随着又两部部由名导演奥利维亚制作的莎士比亚影片出炉,沃尔顿的配乐也获得佳评。不过二战之后,略保守的他开始声名淡去。

沃尔顿之后,英国人总算等来了伟大的布里顿。他《写给男高音,圆号和弦乐的小夜曲》(Op.31)格外出名,其实他还另作有一首《小夜曲》,但编制不同。布里顿其实已在他的多部作品中尝试过“夜”、“睡眠”或“梦”的相关主题,诸如《夜曲》(Nocturne)或《仲夏夜之梦》。由于文本选材的缘故,如第四首歌曲来自一首匿名的十五世纪苏格兰挽歌,评论界大多将这首《小夜曲》的主题理解为堕入茫茫夜色的无奈,音乐以六小节声乐固定音型为基础,器乐部分发展出一个含有呈示部、间插段与密接合应的完整赋格,静态声乐层与动态器乐层像铺就了一条宿命之路......而倘若我们抛开其中的文本语境单独聆听的话,那人声与圆号间一问一答的纯粹感官之美,透出淡淡乡愁,同样值得回味。

倘若说《小夜曲》听来较为悲苦,《启示》(LesIlluminations)就清新许多了。

有点悖于常理的是,《启示》基于法国诗人兰波的作品——作曲家二十多岁就认识兰波,大作家奥登是介绍人。众所周知,兰波(特别是去世后)有过异乎寻常的漂泊经历与耀眼的文字天赋,被一大群粉丝所崇拜。就诗歌风格而言,特立独行的兰波写出的《启示》,难免有一些离奇古怪的因子,这就需要布里顿在转换为音乐图像的时候作一些必要的调校,特别当“罗曼蒂克”的法国作品往往很难讨好英国观众的审美。我们可以注意到,在“Antique”、“Marine”,“Phrase”和“Depart”这几个古怪特质很显著的原诗章节,布里顿所用的、透明的音色铺垫仍较接近传统的英伦民歌。而《启示》与开始的《小夜曲》也存在着一点共性:《启示》颤抖着的低音弦乐(如“Royaute段落里音程很近的三连音),与《小夜曲》似是切分音型的持续低音伴奏(如第四乐章),无不像稠密的雾气萦绕在远方的地平线。

《费德拉》,在笔者耳中大概会成为三晚音乐会戏剧性之制高点。这是为女中音歌唱家蓓克(JanetBaker)所谱写的一首康塔塔,是他晚期以弦乐为伴奏主导的作品之一(配以少量打击乐与羽管键琴),不单人声很有难度,弦乐的复杂度与美妙也堪称一绝。布里顿对全音阶的实用精熟到家(全音既强调平等的音级关系,又不是全然的无调性),让人想起布里顿早期写给弦乐的《幻想五重奏》,亦是另一个全音阶运用的好例子。

从上面这些作品中可以听出,弦乐声部的谱写一直是布里顿的天赋所在——茂盛和干净两种质地完美并存。这在他的《布里奇变奏曲》和年所写的《年轻的阿波罗》里也都有迹可循。既然说到了这份儿上,他献给恩师的《布里奇主题变奏曲》同样是一部英伦变奏作品的代表,只是这次可能由于曲目比例平衡的缘故,未能纳入。

年出生的蒂皮特比布里顿年长,反倒是一位很“晚熟”的作曲家,相较他宏大的四部交响曲与《我们时代的孩子》,这次演出中的《科莱里主题幻想协奏曲》更具亲和力。这部惊人美妙的作品,在笔者眼中,几乎像是巴赫或维塔利的《恰空》在数百年后穿上了当代“时装”,来了番华丽丽的转身。

一般情况下,乐迷对蒂皮特与布里顿的听感有着明显区别,“蒂皮特的作品看上去是通过挣扎与痛苦而写成的,创作量少而深度、不安的紧张度以及音乐姿态的复杂性。”(摩根语),《科莱里主题幻想协奏曲》中层出不穷的不和谐音程与装饰音,分明比沃恩.威廉姆斯或其他人的幻想曲又复杂了一大截。然而,考虑到作品受爱丁堡音乐节协会之托为纪念科莱里诞辰周年而作(当时音乐会标题就是“小提琴的年”,宣传手册中写道:第一位完全理解小提琴潜在表现力的作曲家就是科莱里),为了接近本真风貌,它即便织体微妙绝伦,大线条总体上却仍很是从容,甚是利于小提琴、大提琴两位独奏潺潺流露出娴熟的演奏直觉。

我想,当代作曲沃特金斯(HuwWatkins)的《三首威尔士歌曲》在这一系列的音乐会应属一颗”复活节彩蛋“,整个三百年英伦音乐的脉络红线,将以他的出现作为一个终点或一次继古开今的展望。

整体观察,英国乐队作品,无论是幻想还是变奏体裁,大多擅长先端出较为织体“干瘦”的主题(比如布里顿常常就嘎嘣脆地用着弦乐的双音或三音空弦,以体现那种辽远的空寂感),简洁得令人肃然,继而才在后面的赋格或变奏段落里呈现更“肥沃”的那一面——这先后两者似乎正能对应英国美术中讲求朴实无华的中世纪风格与繁饰工巧的维多利亚风格。对此民族性特质的把握,我想稍有资历的英国本土室内乐团多能驾轻就熟。

这次来沪的布里顿小交响乐团就是英伦知名的演奏团体之一,它创建于年,其成立受布里顿理念的影响,常在威格摩尔音乐厅举办室内音乐会,也定期在HM和Hyperion唱片公司录制新片。乐团不设首席指挥或总监责任制,本次首席小提琴兼指挥是谢夫女士(JacquelineShave),担纲次女高音的是艾丽森·库克,她拥有出众全面的唱功,近年来也从传统曲目扩展到贝尔格、萨莉亚霍与弗兰切斯科尼(LucaFrancesconi)与等;而男高音莫洛伊(NicholasMulroy)与约翰.布特或加德纳等大师也算是很熟悉的合作伙伴了;马丁.欧文(MartinOwen)是出色的英国演奏家,年出生,对阿诺德、布里顿或纳森这样的英伦本土作曲家特别精研,布里顿《小夜曲》里寂寥空远的圆号独奏必然要靠他了。

最值得一提的当数当红的羽管键琴家埃斯法哈尼(MahanEsfahani),他年生于伊朗德黑兰,学习钢琴后兴趣转至羽管键琴,师从当代最重要的羽管键琴演奏家之一:祖扎娜.鲁兹谢科瓦(ZuzanaR??i?ková)。他能在现代、巴洛克两个领域里自在悠游,记得年的科隆,他将斯卡拉蒂、C.P.E.巴赫与格雷茨基、史蒂夫.莱希放在同一场,却仍有很高的说服力,而他录制的利盖蒂《Continuum》也被收入《留声机》杂志的”当代羽管键琴作品“选题。埃斯法哈尼数年前曾荣膺英国BBC新生代艺术家,然而笔者觉得,就真实实力而言,这荣誉怕只是一个小小开始。年2月的《国际唱片乐评》果然对此心知肚明:“羽管键琴音乐也许永远不能成为主流,但是你能感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埃斯法哈尼也许就是使之成真的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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