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皮特凯恩岛 > 国家象征 > 要不是我读了这本书,世界就被隐瞒了
当前位置: 皮特凯恩岛 > 国家象征 > 要不是我读了这本书,世界就被隐瞒了
加利福尼亚的水手班宁(GeorgeHughBan-ning)同样对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充满向往之情。20世纪初,身为普通水手的他驶向太平洋,内心热切地盼望着自己所乘的船会在什么地方失事。到底在什么地方失事,他倒是无所谓,“只要是一块上帝遗弃且四面环水的地方就可以了”。可一开始,他很不走运,幻想破灭,他写道:“我们只不过抵达了一些‘有趣的’岛屿,比如瓦胡岛(Oahu),比如塔希提岛(Tahiti),这里的口香糖包装纸、美国口音几乎跟香蕉皮还有棕榈树梢在微风中的轻语一样,随处可见。”
终于,他有幸登上了首批电力驱动的柴油快艇,参加前往墨西哥海域的探险考察。探险队到达下加利福尼亚的岛屿→索科罗岛。班宁十分肯定,那些岛屿几乎从未有人造访过,因为那里“什么也没有”,就像人们之前所认为的那样。启程前,有人问他,那里到底有什么好找的,他回答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而它的美,正在这里。”
也正是这种美丽的虚无,吸引着人们一次又一次前往永冻冰川地带进行探险考察→鲁道夫岛。在植被丰茂、原材料富足的地区业已被那些环行世界的国家发现并瓜分完毕之后,前往冰洋探险为的正是在南北极点上寻找名副其实的虚无。于是,南极的→彼得一世岛这片从未有人涉足的土地,对渴望留下足迹的人类来说,也就意味着一种无法容忍的耻辱。再者,它为人类提供了青史留名的可能。先后三次探险考察都无法征服这座几乎完全冰冻的岛屿。直到年,也就是发现这座岛屿之后的第一百零八个年头,才有人得以登上这座岛。截至20世纪90年代,登上月球的总人数都比登上这座岛的多。许多偏僻的岛屿是我们无法到达的,这么说是在双重意义上。通往它们的路途漫长而艰险,登陆需要冒生命危险,甚至完全就不可能。而即便能够登陆,这些人们长久渴望着的土地到头来却又常常显得荒凉、毫无价值可言,就好像之前压根没人料到会这样。许多考察报告中的描述都很相似。威尔克斯(CharlesWilkes)少尉这样写道:“它→麦夸里岛完全无法激起人们想要造访它的愿望。”道格拉斯(JamesDouglas)船长也有相同感受:“这座岛屿真是人类能设想到的最为恶劣的非自愿奴隶式流放地了。”德·拉·格利(AnatoleBouquetdelaGrye)单单只是看了→坎贝尔岛一眼,就感到“悲哀”。就连班宁这位孤寂岛屿的爱好者也写道:“→索科罗岛看上去真的让人感到绝望。这座岛屿让我联想到一堆点燃的稻草,烧到一半突然天上下起雨,火被浇熄了,无法再燃烧的稻草堆便浸泡在墨水坑里。”与疯狂的消耗对应的,常常是极少的功用。大多数此类探险行动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年,法国科学院(Acade?miedesSciences)曾经派遣两支装备精良的考察队开赴地球的另一端,希望能在→坎贝尔岛上观测当年的金星凌日。而最后,天空却被厚厚的云层遮住,那次的天文观测落了空。为了转移对观测失败的注意,科学家们花了大量时间来丈量这座岛屿的每一个角落,寻找本地物种的样本,制成长长的表格。科考报告的附件因此增加了厚厚一叠。对于经验研究而言,每座岛屿都是一场节日的庆典,一座自然的实验室。在岛屿上,研究者终于不用再辛辛苦苦地限定研究对象的范围,至少在岛屿的动植物群因入侵的物种而灭绝或是岛屿上的原住民被外来的疾病夺去性命之前,岛屿的现实都在咫尺之间,具体可测。偏远岛屿稀少的造访者中,有不少都被纯粹的恐惧情绪所感染。打量着四下这片十分局限的空间,脑海中不安的感觉仿佛自动就联想到被遗弃的风险。那是被困在一座孤寂的岛屿上,一直要煎熬到世界末日的存在。黑色岩石→圣赫勒拿[圣赫勒拿即St.Helena(圣海伦娜),君士坦丁大帝的母亲,后被追封为圣徒——译注]是拿破仑的流放之地和死亡之岛。肥沃的绿色岛屿→诺福克岛虽然有着乐园般的丰饶,却还是成了大英帝国最令人胆寒的罪犯流放地。贩奴船“实用”号(Utile)遇难后,小岛→特罗姆兰岛最初是船上幸免于难的奴隶天意注定的救命岛,但在这样一座面积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小岛上,本以为重获的自由很快就演变成了赤裸裸的求生斗争。偏远的岛屿本身就是一座监狱。被一圈单调而又无法翻越的海围墙顽固地困住,远离像脐带一样连接着海外殖民地与宗主国的海上贸易通道。偏远的岛屿成为了聚集一切不受欢迎、遭受排挤的事物和错误的场所。在这些封闭的空间内,可怕的疾病会不受控制地蔓延,奇怪的风俗会兴起,就像→圣基尔达岛上的新生儿会神秘死亡,→蒂科皮亚岛上会发生恐怖而又显得迫不得已的杀婴行为。如强暴→克利珀顿环礁、谋杀→弗洛蕾娜岛、食人→圣保罗岛这般的犯罪行为,在岛屿的极端条件下反而显得像是预先规定好的。即便到了今天,也还有些地方,其法律与我们的是非观念背道而驰,例如→皮特凯恩岛上曾发生过的性侵犯丑闻。这座岛上有一个由“济民”号(Bounty)叛变者的后裔组成的小型社区。年,这座岛上定居的成年男性中有一半被判犯有长期奸淫妇女和未成年人的罪行。这些被告者在为自己辩护的时候,援引了岛上延续了几百年之久的习惯法,他们表示,自己的祖先就一直同未成年的塔希提少女发生性关系。天堂可能是一座岛屿,地狱或许也是。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空旷岛屿上的生活尚且可以称得上闲适自如。比起实现乌托邦式的平等社群,岛屿上更为经常发生的是个别人的恐怖统治。岛屿被当作天然的殖民地,只是静静等待着被人征服。这样才能解释墨西哥一个守灯塔的人怎么能在→克利珀顿环礁上称王,而奥地利的一个大骗子又是怎么在→弗洛蕾娜岛当上加拉帕戈斯女王。这些小块的陆地变成了微缩景观世界。远在公众视野之外,法律可能遭到破坏→迪戈加西亚岛,原子弹会被引爆→方加陶法岛,或者还有可能爆发生态灾难→复活节岛。在这个没有尽头的地球的边缘,并不存在什么尚未被破坏的伊甸乐园。恰恰相反,远道而来的人类在岛屿上变成了怪物。而怪物正是被人类不畏艰辛的发现之旅挤出了地图之外。这些恐怖的事件恰恰拥有着最大限度的文学潜能,成为岛屿上完美的事发现场。在大面积的陆地上,现实的荒谬迷失在那将一切都相对化的广袤无垠之中,而在岛屿上,现实的荒谬却明晰地显现出来。岛屿是一个剧场式的空间,这里发生的一切几乎都在不可抗拒地浓缩为短篇小说、乌有之地的小型戏剧以及文学素材。这些故事的特色乃是诗与真的不可分割,现实被架空,幻想照进现实。发现者也因为他们的发现而名声大噪,就好像这是由他们创造出来的成就,就好像他们不仅发现了新世界,而且新世界根本就是他们创造出来的。其中,地理命名的作用很关键,仿佛一个地方直到有了名字才存在。在发现者和被发现的事物之间,某种盟约被盖上了印记,一如洗礼仪式。将这片假设的“无主”之地据为己有的行为从中获得了合法性,即便探险者只是从远处眺望到了这片土地,即便这片土地早已有人居住,早有自己的名字。这跟其他一切成就一样:记载是必要的,存在并不必要(Scriberenecesseest,viverenonest)。只有被记载过的,才真正存在过。在地面插上旗帜的那个人,正努力地为民族国家的领土要求提供一切信息,作为有力的论据。他计算着坐标,为土地绘图,还用自己的语言为其命名。挪威为→彼得一世岛绘制了唯一一份最新地图,通过这种方式,它宣告了对这座岛屿的占领权,尽管根据南极条约体系,任何国家都无权对南极洲的土地提出主权要求。绘制地图紧跟在地理发现之后,新的名字就是一场降生。陌生的自然地带在双重意义上被占据,被拥有,地图上的征服行动不断重复着。任何一个地方,只有当它经过了准确定位、精确丈量,它才算真实地存在。因此,每张地图都是殖民势力扩张的体现与结果。岛屿地图与岛屿本身有时会融合在一起,无法分离。吉斯勒(AugustGissler)的故事所表现的正是这一点。19世纪末,吉斯勒在→科科岛上寻宝,一寻便是许多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寻宝图取代了他一门心思想要寻找的黄金。最终,地图给人带来的期待竟超越了无法找到的宝藏本身的价值。而激起斯蒂文森(RobertLouisStevenson)写作探险小说的,也是一张他自己绘制的岛屿地图:“这座岛屿的外形极大地激发了我的想象力。那里的港口仿佛十四行诗一般,让我心醉神迷。我觉得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于是我为我的小说取名为‘金银岛’。”电影《地心历险记2:神秘岛》剧照,以法国科幻大师儒勒·凡尔纳的名作《神秘岛》为蓝本,并从《海底两万里》《金银岛》和《格列佛游记》中获取灵感。还有一本小说的名字,不仅代表着一类文学体裁被载入文学辞典,还被载入地图册。年,为了吸引游客,智利的胡安-费尔南德斯群岛(Juan-Ferna?ndez-Archipels)中的一座岛屿被更名。这座曾经名为Ma?saTierra——“离大陆更近”——的岛屿,正是赛尔扣克(AlexanderSelkirk)[赛尔扣克是一名苏格兰水手,曾漂流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岛屿并独自生活四年之久。笛福的小说《鲁滨逊漂流记》很有可能就是从他身上得到了灵感——译注]先于文字(avantlalettre)[“先于文字”这个固定表达在此处是指在笛福的小说写成之前——译注]经历他自己的“鲁滨逊漂流记”的地方。今天,这座岛屿已不再使用它从前的名字,它被冠上了它的文学幽灵之名:→鲁滨逊-克鲁索岛。好事成双,这座岛以西公里处的一座从前叫做Ma?sAfuera——“离大陆很远”——的岛屿,现在则叫做亚历山大-赛尔扣克岛(IslaAlejandroSelkirk),尽管赛尔扣克本人从没到过这里。地图克服了那条让人痛苦不堪的地平线。日复一日,地平线阻隔着岛上人们的视线。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冒出了苦苦盼望着的那艘船极其模糊的身影——这真是出人意料的天降救星(Deusexmachina)啊。那肯定是艘补给船,要不然,就是来接我们回家的船。倘若被发现的岛屿并不符合人们的期待,那么,连它们的名字都会透露出人类的复仇心来。年的麦哲伦(FerdinandMagellan)和年的约翰·拜伦(JohnByron)[海军副舰长,是著名诗人拜伦的祖父——译注]都不约而同地把土阿莫土群岛(Tuamotu-Inseln)上的几个环礁称为“失望岛”。对麦哲伦来说,那是因为他在失望岛上既没有找到急需的饮用水,也没有找到可以吃的东西。而拜伦则是因为,他没有料到这座当时已经有人定居的岛屿的居民会对他充满敌意。有许多岛屿的名字听起来充满了神话和童话色彩。冥河(Styx)在→波塞雄岛上流淌;→特里斯坦-达库尼亚岛的首府叫做七海爱丁堡(EdinburghoftheSevenSeas),尽管当地人只把这个地方简单地称为“定居点”而已。要不然还能叫它什么呢?方圆两千四百公里内,这里是唯一的定居点。
地名首先反映了当地原住民和居民的愿望与渴求,《岛屿书》这本地图册中所说的“居民”,指的是仅仅暂时居住在偏远岛屿上的人。驻扎在阿姆斯特丹岛的那些军人口中,某个岬角叫做“处女角”,两座火山叫做“乳房山”,还有一个火山口,它公开的名称是“维纳斯”。岛屿的风光到头来还是成了性感美女的海报和情欲的替代品。岛屿似乎既是现实,又是现实本身的隐喻。其实,绘制地图应该成为某种文学体裁,地图册也该成为纯文学作品的一种,这样才合乎它最初的名字——“世界剧场”(Theatrumorbisterratum)。这样的名称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参考地图虽然能够缓解由地图本身所引起的憧憬远方之情,甚至可以代替实际的旅行,但同时,它又远远不只是替代式的审美满足。翻开地图册,我们不但想要搜寻一个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地方,我们还想把全世界都一次看个够。渴望一直很丰满,它超过期望达成时得到的满足感。比起形形色色的导游书,我还是宁愿观看地图。▼岛屿书[德]朱迪斯·沙兰斯基著/晏文玲译浦睿文化·湖南文艺出版社德国艺术家、作家朱迪斯·莎兰斯基,以精湛的绘图工艺和引人入胜的文字,描述五十多座你未曾到访也永不能游历的遥远孤岛,完美呈现地理、文学与艺术之美。从孤独岛到鲁道夫岛,从圣保罗岛到特罗姆兰岛,展现了被遗弃到自生自灭的奴隶、梦想破碎的探险家、灯塔守卫自立为王、理想主义者建立微型社会等一个个故事。每一个孤独的岛屿,以及每一个孤独的故事。岛屿无疑是最刺激旅行的终点与最不可靠的乐园。▼探索被隐瞒的世界岛屿
浦睿君扫一扫下载订阅号助手,用手机发文章赞赏
转载请注明:http://www.yingluncar.com/gjxz/3869.html